支付仍属特种行业 银行赞成公平竞争

  《当代金融家》：一直以来，支付领域都属于金融范畴的特种行业，受到人民银行的严格监管，然而最近，银行在支付领域的霸主地位开始被蚕食。有观点认为这是个进步，也是必然趋势。

  中国工商银行拥有中国最大的电子银行网络，而且网站日均点击次数高居全球银行业第二位，作为工行电子银行部总经理，您认同以上说法和判断吗？

  王刚：我当然认同，因为这几乎成为全世界共识。而且我也特别高兴看到这些变化，起码到目前为止，非银行合作伙伴的参与，给支付领域创新带来很多积极影响。尤其是个人支付服务领域，以往中国这方面发展滞后，现在则出现了井喷式的大发展，填充了长期以来残缺不全的中国支付体系产品线，也为银行带来了服务创新，并改善了银行的商业模型。

  《当代金融家》互联网时代是个开放的时代，连银行专属领地的支付体系都开始逐渐开放，你们是否感到了危机？

  王刚：自从互联网出现，我们就开始感到了冲击，但谈不上危机。蚕食传统的银行支付网络已经不是未来，而是现实。特别是这几年，电信运营商与电子商务网站联手，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买鲜花、蛋糕以及游戏卡。费用从哪里出呢？不是从银行的账户里支付，而是从手机短信或通话费的账户里支付。按照规范的支付监管理念来看，手机可当作一种支付的介质，手机账户里的钱只能用来付话费，而买蛋糕、点歌或者买游戏卡，应该是用银行的账户支付。

  我在银行从事支付工作几十年，深知支付账户与非支付账户之间的根本区别。支付所具有的金融特种行业性质决定了，对它的账户监管必然要严格于对其它商业性账户的监管。我认为，这个原则并不会因为互联网的开放性而失去效力。因此在开放支付清算市场的同时，一定会建立相应的准入制度，让各类支付清算组织与银行在公平环境里竞争。

  迄今为止，第三方支付企业的活动基本处于监管真空地带，因此有着潜在混乱，这种现状不应该继续下去。如果说我多少有些危机感，并非是担心银行在支付体系中不再占有主流位置，这样的一种情况基本不会出现，而是担心客户的利益可能得不到安全保障。

  《当代金融家》：多数第三方支付企业所从事的电子支付增值业务，并非是传统的银行支付清算业务，而是一片新开垦的处女地。面对新兴支付领域来自民间机构的竞争，工商银行的应对策略是什么？是守还是攻？

  王刚：我们没保守和进攻之分，因为我们从始至终是在进攻。早在1990年代网络大潮刚起时，工行就在全国率先推出了统一的95588电线月，工行在网络上开办了自己的网站，是最早推出网上服务的国内银行之一。迄今为止，工行已经建立了以“金融e通道”为主品牌，“金融@家”个人网上银行、“工行财e通”企业网上银行、“95588”电话银行为子品牌的电子银行品牌体系。

  这其中，我们的进攻手法是连横合纵。在金融业以外，我们的策略是走出去连横，即开始在自己的网站建商城，向传统商业领域主动送去银行服务；虽然我们的网站不收费，但是已经有类似广告这样的苗头了。在金融业内部，我们的进攻策略是合纵，工行电子银行已经与16家大基金公司合作，借电子银行平台向客户提供综合金融服务。

  从1990年代末到现在的近10年来，我们在不断明确进攻目标，现在已经很清晰了，就是要把电子银行做成一个综合性的交易和营业销售平台，由4大渠道和6大平台组成。4大渠道包括：手机银行、电话银行、网上银行、自助银行（ATM，POS）。这4个渠道支撑起6个平台：资金管理平台、支付平台、理财(相关:)平台、收费缴费平台、营销和服务平台。

  《当代金融家》：第三方支付公司近两年的异军突起，使得支付这个专业概念正在迅速普及开来。在外包近年来逐渐热起之际，银行是否有了将支付业务部分外包的需求？

  王刚：起码在工行还没有这种需求。由于银行拥有账户优势，因此支付结算，包括支付清算是银行最核心的业务。从支付本质上看，银行有先天独厚的条件。

  首先，银行具有最佳品牌声誉。如果就“什么样的企业才能做支付业务”对民众做一个调查，可能大部分人想到的还是银行；即使有一部分人注意到了第三方支付，多数人可能也不理解。起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从品牌、信誉和知名度几个维度看，银行的优势非常明显。

  其次，银行具有独家账户优势。银行的品牌优势，即使是在第三方支付企业已形成一定突破的电子支付领域，也很难被撼动，因为银行掌握着支付的命脉——银行基础账户。账户优势大多数表现在以下3个方面：

  ■银行天然拥有客户资源。从当前的工资发放方式来看，客户的资金在做支付之前都是放在其银行基础账户上，也就是说，还不会有企业发工资时就把钱直接打到员工在第三方支付公司的账户中去。在商业竞争中，获得新客户的成本肯定要高于留住老客户的成本。对于第三方支付企业来说，尤其是那些独立第三方支付企业，他们所有的客户都是新的，而且还必须在银行基础账户上提供增值服务，因此，他们开发客户并保有客户的成本，显然要比银行在基础账户上提供增值服务的成本高得多。

  ■银行拥有最先进最安全的IT系统。支付领域的壁垒决不仅仅是客户资源。做支付服务如果没有量就没有生存空间，而要做出量，成本投入是相当大的。真正的壁垒是既能够支持海量支付清算和结算，同时又是安全的IT系统和上规模的风险管理队伍。从工行来看，现在有亚洲最大的计算机系统在支撑，有多年银行IT系统开发经验，有一千多人的研发技术中心，在全国有上万人在做IT开发。因此，已经有数以亿计真实账户量的大银行，有着难以被跨越的壁垒。

  ■银行账户是天然的增值服务平台。当前，银行的账户已不单单是传统的储蓄账户，还可拿来做交易支付，还可以进行账户连接，按照客户的意愿和指令提供个性化的理财支付服务。在这三个层次的账户功能中，储蓄账户是根基，而账户连接给银行带来的理财增值服务效益，是所有支付增值服务中最大的。目前，储蓄账户和账户连接业务在中国只有银行能够做。此外，银行所涉及的资金汇划和各种结算方式，非银行支付公司目前还无法提供。

  《当代金融家》：如果对工行电子银行6大平台（资金管理平台、支付平台、理财平台、收费缴费平台、营销和服务平台）作深入分析，您认为当前最难以被替代的是哪个平台？

  王刚：应该说，我们最难以被替代的不是哪个平台，而是这6大平台之间的联动优势。这6个平台虽然共同以网上银行、电话银行、手机银行和自助银行这4大渠道为支撑，但6个平台并非平行摆放，在它们之间还另有支撑与被支撑的联动结构。首先，联动是沿着两个中心平台方向进行：一个中心是资金管理平台，它实质上就是做toB的企业理财；另一个中心是理财平台，它实质上是做toC的个人理财。这两个平台拼到一起，便构成电子银行的主业务平台。而另外4个平台则是分别围绕企业平台和个人平台，从银行最核心业务出发，按照支付、收费缴费、服务、营销这样一个顺序纵向联动，形成电子银行的两大业务体系。

  《当代金融家》：传统的支付业务中，个性化和服务化都很弱，可以说是很刚性的金融业务，如果第三方支付企业介入其中，的确是动了银行的奶酪。但是，电子银行的个人支付体系与传统支付体系有着很大区别。这些不断创新的电子银行的个性化支付服务，似乎并非完全是银行既有的奶酪，而是以第三方支付企业为主做出的新奶酪，因为它的外延已经超出传统支付服务外延，扩大到了交易管理领域，而且还是“虾米”生意，边际效益很低。对这样的业务，银行是否还要坚持做？如何做？

  王刚：现在有一个很大的误解，就是把电子支付等同于第三方支付。其实，银行自始至终都是电子支付领域的主体，第三方支付只是在银行电子支付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创新，特别是增加了一些更加适合众多中小商户和个人客户需要的新服务。在我国，2000年以前的电子商务最大的障碍是无法解决资金流问题，商户只能采用货到付款的方式。是工商银行等国内领先的电子银行推出的BtoB/BtoC在线支付服务，才彻底解决了电子商务的资金流问题，使客户能够直接进行在线支付。

  目前，国内主要电子商务企业基本上都开通了工行的电子商务在线个月，工行网上BtoB/BtoC支付交易额就达到163亿元，其中BtoC业务交易笔数和交易额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3倍。因此，在电子支付领域，今后我们不仅要继续保持领头羊，还要进一步推出创新产品和服务，加强与电子商务网站、第三方支付企业的合作，共同培育和扩大这一新兴的市场，为客户提供更多更好的服务。

  《当代金融家》：一直以来，银行在传统支付领域占据了最佳地形，但在电子银行领域是否有些例外呢？

  王刚：还是有些例外。首先，第三方支付企业当前没有严格按照政府的指导价向客户收费，所以银行在向他们收费时也相应地免掉或少收。但是，银行客户在向其非银行的支付账户充值（转账）时，银行需要垫些费用，如人民银行要求的资金汇划费用和跨行支付费。其次，在有些电子商务网站，支付业务被一个第三方支付企业所垄断，而且是向客户无偿提供服务。结果是，银行不仅不能进场，还要以低收费为第三方支付公司可以提供账户服务。

  《当代金融家》：实际上，最大的筹码还是在银行手里。第三方支付企业即使再垄断，也只是在某些电子商城中。你可以再一次进行选择不与他们合作，或是按规定收取1%的汇划费，就足以让他们再无力与你们竞争，但是你们没有这样做，为什么？

  王刚：合作是借力发展的最好途径。怎么样来规范第三支付企业的运作，是监管方的事情。我们的原则是，不能逆潮流而动。如果监管方允许他们发展，他们至多会成为另一家小银行，我们最不怕和小银行竞争了。当然，前提是竞争环境要公平，我该收的要收，他该交的要交，他能进的市场我也能进，这方面现在有些混乱。

  我们现在正积极与电子商务的大网站合作，虽然眼下在某些网站工行网上银行还不能直接作为支付渠道来用，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种局面会改变。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只要相对于其他银行来说我们拿到最多的资源，就值得做。我们不是要靠挡住谁做事，而是要靠自己做得更好。你能把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做了吗？没有充分的竞争肯定不行。

  《当代金融家》：工行在整个中国支付体系中的优势可谓如日中天，带着这样的光环与电子商务网站上小小的第三方支付企业合作，你们能学到什么？

  王刚：我们学了很多东西啊，主要是三方面：第一，他们做的产品更适合网络客户的需求，更友好。因为他们更看重了解客户的行为习惯，做得产品的质量更细。比如，人家在开账户的过程中，有很多窍门，包括提示和用语，非常吸引人。第二，他们的激励机制比较好。比如一个坐席人员，组织到网站上来的企业越多工资也越高；如果将企业培养好了，还可拿固定提成。第三，他们将客户行为分析与新产品开发直接对应，并为此有专设分析机构。总之，完全以客户为中心，这是第三方支付企业最可以让我们学习的地方。

  《当代金融家》：您如何评价互联网时代在支付领域里发生的巨大变化，是一场进化，还是一场革命？您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王刚：我认为这是场革命，是相对于纸币、纸票据而言，甚至也是相对于银行卡而言的。因为这场革命的推动力是计算机和互联网。无论是以前的贝类币、金属币，还是后来的纸币、票据和卡，都还是摸得到的物理介质的支付工具，而对于网上银行和手机银行来说，支付工具几乎全部虚拟化，或是说消失了，只剩下了直接连接银行账户的一些支付方式。

  在传统支付体系中，人民银行定义的支付工具是三票一卡，即支票、汇票、本票加上银行卡。到了电子支付时代，其实工具的概念还存在，只是不再是物理介质，而演变成为了对客户端的管理，即我们到底提供啥样的身份认证。如认证工具用的是证书，还是凭卡？但这也不再是完整的支付工具，而仅仅是作为支付前提的安全工具。

  什么是电子支付的支付方式呢？无外乎还是收款和付款，以及原来结算方式里面的顺汇和逆汇。所谓顺汇就是主动汇出，逆汇就是被别人收走。

  记者：这场支付革命对个人支付所产生的颠覆性变化，几乎尽人皆知。对企业支付来说，它同样具有革命性意义吗？这个革命意义是不是对个人比对企业更大呢？

  王刚：我认为这场支付革命对个人和对企业的意义都是对等的。对个人的不用多谈了，我谈谈对企业的特殊意义何在。

  第一，电子银行为企业的集团理财提供了前所未有的集中调度。比如，每天早上8点，集团公司所有子公司都将富余资金通过网上银行划到总部的账户上，总部很快根据子公司的不一样的需求做出内部资金调度，纵向的上下级之间或横向的兄弟公司之间都可以调度。这样做能够大大减少银行贷款，节约企业的资金成本。更重要的是，由于电子银行具有自助式服务特性，它便从单纯的企业支付扩展成企业资金管理平台，这是典型的基于基础账户的高的附加价值增值服务。

  第二，电子银行能成为集团企业的票据托管平台。以电器公司为例，它们都有众多经销商，进货时需要从银行拿承兑汇票，如何管理这些到期不一的票据，是电器公司的老大难。而解决这问题的最佳方法，就是网上银行为公司可以提供票据托管服务，实际上就是提供一个票据信息大平台，让公司能够自助方式对众多经销商的资金状况一目了然，合理的安排票据贴现和资金划转，提高资金利用率。

  第三，电子银行让财务室从烦琐的小额现金管理中解放出来。现在无论是企业给员工发工资、员工报销，还是企业向客户收取的小额费用，如手机费、学费等，都可以在银行提供的电子银行网站上完成。个人不用再排队，而且还可以设定成定期自动划转；企业也不用再点钞、保存钞和送钞到银行。把人们原来繁杂的一些劳动都变简单了，提高生活质量。

  记者：从支付渠道和支付介质方面看，网上银行和移动支付的加快速度进行发展已经对银行卡构成了冲击，这个冲击的力度有多大，银行卡是不是真的存在大面积消失的危机呢？

  王刚：表面上看，网上银行和移动支付所使用的介质已经不是卡片了，但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离开银行卡，因为无论是网上银行支付还是手机支付，输入的账号都是你的银行卡号。卡片最方便贴身携带，而且它的POS端接收工具覆盖的商户最多。这一点是网上银行和手机银行都做不到的。

  网上银行如果想移动起来，就必须有能够移动的介质。假定它不靠卡片而是依靠手机移动，手机支付的前提也需要相应的POS接收终端。而要将现有数以百万甚至全球数以千万计的银行卡POS终端改造成手机POS终端，成本会相当高。因此从路径依赖的角度看，网上银行和手机银行共同借用银行卡账号做支付是当前最经济可行的。

  而且，从银行卡智能化的发展看，IC卡的芯片就等于一台小计算机，它将解决磁条卡不具备的安全认证功能，提供丰富的与网上银行可比肩的服务和物理网点交易功能。因此，只要银行卡能够顺利进入IC卡时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成为线上支付与线下交易的结合点，继续成为主流支付工具。

  总之，支付革命时代已经到来，银行在其中将扮演积极推动的角色，银行作为支付主渠道的地位也决不会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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